人工智能安全:挑战与机遇
【环球科技】
人工智能技术和应用飞速发展,推动经济社会创新发展的同时,也在重塑人类安全的未来。作为2018世界人工智能大会的重要组成部分,题为“人工智能安全:挑战与机遇”的安全高端对话9月18日在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举办。此次对话活动由上海赛博网络安全产业创新研究院、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安全研究所联合承办,上海社会科学院互联网研究中心等协办。
对话围绕伦理问题、国家安全、网络安全三大主题展开,研判人工智能时代的安全挑战,探索人工智能安全发展的创新之道,促进人工智能产业的健康发展,确保人工智能发展造福人类未来。
本版邀请参与对话的两位嘉宾撰文,为读者深度解读人工智能与人类自身发展的现实与未来。
一、人工智能技术迅猛发展
军事历来是推动技术变革的主要力量之一,特别是在一些战略性领域,新技术与军事变革之间的互动,不仅推动了技术的发展,也影响了军事变革。算法上的突破、数据数量和质量的不断提升以及计算能力的增长为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应用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从现有的技术条件来看,人工智能至少可以在机器人、战场环境的分析和目标识别、后勤组织计划、情报分析、信息管理、信息行动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或改变原有对军事的认知。
人工智能的发展可以减少军人的伤亡程度、增强指挥决策、控制战争的杀伤范围方面改变未来的战争形态。
第一,当越来越多的无人驾驶飞机、坦克、汽车,以及自主决策武器开始走向战场,军人直接暴露在战场杀伤环境将会减少,军人的伤亡率较传统的战争也会下降。这会使得跟传统军人形象迥异,一群戴着眼镜,像在网吧中玩着网络游戏的新的职业军人和军事单元出现在战斗序列中。
第二,人工智能在辅助战场决策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包括制定军事计划、后勤组织保障、战场环境实时信息获取、分析、目标的图像识别等方面可以大幅度提高战场的指挥决策能力。
第三,人工智能时代战争将更多是特种战争,而非全方位的战争。人工智能在网络战、信息战,以及类似的“斩首行动”“定点清除”等特种作战领域将会发挥重要的作用。这从很大程度上而言这也会改变战场的形态,人工智能领域的特种作战将会先与大规模冲突的爆发,改变人们传统上认为,战争就是工业化时代的大规模飞机、坦克、军舰等武器之间直接对抗的印象。
鉴于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重要作用,各国的军队和政府都高度重视从国防角度来看待人工智能,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发展和使用人工智能武器,制定人工智能国防领域的发展战略。
2016年2月,时任美国情报总监詹姆斯·克莱伯在参议院武装力量委员会的听证会上认为,人工智能系统的欺骗性和破坏性难以预测和理解,将会对国家安全和关键信息基础设施带来巨大风险。特朗普政府开始加大对人工智能国家战略的制定和资源的投入,美国国防部门的国防创新咨询委员会和国防科学委员会不遗余力地推动美国军方向人工智能转型,并且成立了国防部联合人工智能中心;近期,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作为美军重要的技术创新部门宣布对人工智能的投资增加20亿美元,用以布局下一代人工智能。
俄罗斯也高度重视人工智能在国防领域的发展。俄罗斯国防力量积极的开发人工智能武器,包括超级坦克、无人蜂群、无人导航水下航行器等,根据媒体报道,俄罗斯已经开始在叙利亚战场中使用基于人工智能的武器系统。在美俄之外,包括中国、英国、澳大利亚、韩国、印度等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重视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发展和应用。
二、安全领域挑战不容小觑
人工智能拥有巨大潜能,但事情往往具有两面性,为了获取战略竞争优势,各国人工智能在国防领域的竞争,也带来了安全方面的风险——包括为了获取竞争优势而忽视人工智能的伦理问题、人工智能技术扩散,以及过度强调人工智能的国家安全属性对正常的技术发展和商业所带来的威胁挑战。
首先,致命性自主武器的伦理问题。致命性系统是一种直接或间接地对人类造成伤害或死亡的系统。现有系统如装备了武器的无人机,就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动化与致命性结合起来,但是这一系统需要人类的参与。完全自主的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统还需要能够识别和选择目标,确定拟对目标施加的武力级别,并在特定范围的时间和空间内对目标实施规定的武力。半自主、全自主系统包括杀伤人员地雷、反舰雷达、各种精确制导导弹、鱼雷、巡航导弹、反卫星武器、空中和海上无人机、无人机群以及网络蠕虫。从不含情报的地雷到精确制导导弹以及依据地形的巡航导弹,这些系统中的情报数量差异巨大。
国际社会存在着很大的反对发展致命性自主武器的声音。如此众多的自主武器带来的问题是机器是否有权力去自主决定杀伤目标,以及由于算法黑箱或者自主武器失控而导致的误杀和误伤成为致命性自主武器发展必须要面临的伦理问题。虽然战争和伤亡是需要极力去避免的,但是由机器来决定伤亡则更加难以接受。不仅如此,人工智能的应用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战争的门槛,这会鼓励减少自我约束,采取进攻性的行动来达到相应的目的,但同时也会对国际安全形成新的不稳定因素。
其次,作为人工智能发展核心的算法和数据都存在着潜在的安全问题,这会导致人工智能决策的风险。从编程的角度来看,任何的代码都是由人编写,因此无法确保程序完全安全、可靠、可控、可信。从数据角度来看,人工智能依赖大数据,同时数据的质量也会影响算法的判断。军事数据质量获取、加工、存储和使用等环节都存在着一定的数据质量和安全风险,从而增加了军事领域使用人工智能的安全风险。
再次,人工智能技术扩散给全球安全带来的威胁。伴随着人工智能武器的开发,国际社会面临的另一大难题就是反扩散问题,恐怖主义组织以及不负责任的国家获取人工智能武器,并威胁国际安全和平。人工智能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种程序和软件,因此,它面临的扩散风险要远远大于常规武器。类似于美国国家安全局的网络武器库被黑客攻击,并且在暗网交易,最后被黑客开发为勒索病毒的案例,也有可能在人工智能武器领域重现。
最后,人工智能的军备竞赛会对技术逻辑和商业逻辑产生破坏。人工智能具有军民两用性质,其发展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发展经济,增加社会福利。过度的强调军事用途会对人工智能的全球研发体系和产业链造成严重威胁。近期,美国政府对《外国投资审查法案》进行修订,其中重点就是要阻止其他国家对美国人工智能初创企业的并购。法国政府也采取了相应做法提高外国企业对法国人工智能技术、人才的并购门槛。再加上,出口管制和人才交流限制。人工智能技术尚未发展成熟,各种鸿沟已经在各国之间开始构筑,会严重影响正常的技术研发,并且破坏全球化的商业逻辑。
三、治理机制构建刻不容缓
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发展和应用已经成为很多国家的国家战略,相应的治理工作应当在现有的国际安全架构开展。今年9月在日内瓦召开的联合国常规武器公约的讨论中,各方并未就制定禁止人工智能驱动的致命性完全自主武器的条约达成共识。全球约有共26个国家支持全面禁止人工智能武器,而绝大多数国家还在观望。在规则不确定和大国战略竞争的背景下,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发展面临的风险和威胁在不断增加。加强人工智能的国际治理工作,降低军备竞赛风险则是当务之急。
经过2014年和2015年的两次非正式会议后,在2016年12月16日关于特定常规武器公约的联合国会议上成立了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统(LAWS)政府专家组(GGE)。该小组的任务是研究致命性自主武器领域的新兴技术,评估其对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影响,并为其国际治理提出建议。
人工智能引发的安全问题是专家组的一大重要分歧,技术强国与弱国之间存在截然不同的观点。技术弱国认为应当完全禁止致命性自主武器的开发使用,技术大国则持相反意见,认为开发致命性自主武器可以降低人员损伤,有利于打击恐怖主义和维护国家安全,并且很多系统已经在战场上进入实战。
军事是推动技术进步的重要因素,互联网就是由美国军方所发明,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背后也有军事因素的强力推动。但是,人工智能的科技竞赛也非技术之福,特别是致命性自主武器的扩散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因此,从联合国层面制定相应的规范,并且促成大国之间在发展致命性自主武器上达成一定的军控条约是当务之急。
联合国政府专家组应制定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统和人工智能军事应用的目标。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制定相应的国际法,在国际法不明确的情况下,各国应克制在军事领域使用人工智能武器。联合国政府专家组也应考虑对国际法此前未曾预见的情况追加法律限制,并以道德或伦理为由尽量减少对人和平民的伤害。更进一步的目标包括管理以下情况的操作风险,包括降低使用武力门槛、意外导致不应有的伤害、造成意外的升级螺旋式增长以及产生军备竞赛和扩散。
当然,从联合国角度来达成一项谈判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鉴于越来越多的风险,大国之间应当及早就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应用可能带来的潜在风险开展对话,及早启动相应的军控进程。短期内促成技术强国在谋求战略优势和国际安全体系稳定之间的妥协。
各国政府在制定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战略时,还应当高度重视人工智能的治理工作。比如,无论是半自主和全自主的武器系统的设计,应允许指挥官和作战人员在使用武力方面作出适当的人为判断。为保证这一要求的实现,需要严格的设计、对设计的测试和评估、操作验证和测试,解决系统错误和故障的安全工程以及避免人为错误的认知工程。
在决定是否使用人工智能武器时,应当制定明确的规范和流程,避免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同时,还应当加强对人工智能武器的安全性,避免安全泄露,或者是随意转让相关技术。无论是无意或者有意地扩散都会增加军备竞赛的风险,威胁国际安全体系。
(作者:鲁传颖,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
强化人工智能安全治理(新论)
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量,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与应用拓展正在按下“快进键”。今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加快提升生物安全、网络安全、数据安全、人工智能安全等领域的治理能力。这为推动人工智能健康发展提供了重要指引。
在人机协同、跨界融合、共创分享的智能时代,人工智能的应用场景愈发广泛。人工智能为经济社会发展注入活力的同时,也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新的风险挑战,比如对个人隐私权、知情权、选择权的侵犯,以及窃取、篡改、泄露等非法收集利用个人信息的行为,等等。为此,迫切需要加快提升人工智能安全治理能力,加强人工智能相关法律、伦理、社会问题等研究,建立健全保障人工智能健康发展的法律法规与伦理体系。
加快提升人工智能安全治理能力,需要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及行业标准。人工智能的安全秩序包含算法安全、数据安全、伦理安全、国家安全等维度。2019年以来,中国先后发布《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原则――发展负责任的人工智能》《全球数据安全倡议》等文件,明确了人工智能治理框架和行动指南。今年9月发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伦理规范》强调,将伦理道德融入人工智能全生命周期,促进公平、公正、和谐、安全,避免偏见、歧视、隐私和信息泄露等问题,为从事人工智能相关活动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相关机构等提供了伦理指引。
加快提升人工智能安全治理能力,要引导社会公众正确认识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监管者要提高站位,加强宏观战略研究与风险防范;人工智能研发者要坚持正确价值导向,避免可能存在的数据与算法偏见,努力实现人工智能系统的普惠性、公平性和非歧视性;人工智能的技术提供者要明确告知义务,加强应急保障;人工智能产品的使用者,应当保证这一技术不被误用、滥用或恶用。要对各类伦理道德风险保持高度警惕,坚持以人为本,落实科技向善理念,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加强人工智能发展的潜在风险研判和防范,确保人工智能安全、可靠、可控,也是摆在世界各国面前的重要课题。在推动完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方面,中国是积极倡导者,也是率先践行者。2020年9月,中国发布《全球数据安全倡议》,明确提出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理念,齐心协力促进数据安全;今年5月,中国担任联合国安理会轮值主席期间,主持召开“新兴科技对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影响”阿里亚模式会议,推动安理会首次聚焦人工智能等新兴科技问题,为国际社会探讨新兴科技全球治理问题提供了重要平台,体现了大国责任担当。
数字化浪潮扑面而来,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趋势不断演进。主动加强对人工智能的伦理与法律规范,才能更好适应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新变化、新要求,在法治轨道上推动人工智能向善发展、造福人类。
(作者为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
《人民日报》(2021年12月30日05版)(责编:袁勃、赵欣悦)分享让更多人看到
人工智能的历史、现状和未来
如同蒸汽时代的蒸汽机、电气时代的发电机、信息时代的计算机和互联网,人工智能正成为推动人类进入智能时代的决定性力量。全球产业界充分认识到人工智能技术引领新一轮产业变革的重大意义,纷纷转型发展,抢滩布局人工智能创新生态。世界主要发达国家均把发展人工智能作为提升国家竞争力、维护国家安全的重大战略,力图在国际科技竞争中掌握主导权。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时深刻指出,加快发展新一代人工智能是事关我国能否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机遇的战略问题。错失一个机遇,就有可能错过整整一个时代。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已曙光可见,在这场关乎前途命运的大赛场上,我们必须抢抓机遇、奋起直追、力争超越。
概念与历程
了解人工智能向何处去,首先要知道人工智能从何处来。1956年夏,麦卡锡、明斯基等科学家在美国达特茅斯学院开会研讨“如何用机器模拟人的智能”,首次提出“人工智能(ArtificialIntelligence,简称AI)”这一概念,标志着人工智能学科的诞生。
人工智能是研究开发能够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类智能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一门新的技术科学,研究目的是促使智能机器会听(语音识别、机器翻译等)、会看(图像识别、文字识别等)、会说(语音合成、人机对话等)、会思考(人机对弈、定理证明等)、会学习(机器学习、知识表示等)、会行动(机器人、自动驾驶汽车等)。
人工智能充满未知的探索道路曲折起伏。如何描述人工智能自1956年以来60余年的发展历程,学术界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将人工智能的发展历程划分为以下6个阶段:
一是起步发展期:1956年—20世纪60年代初。人工智能概念提出后,相继取得了一批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如机器定理证明、跳棋程序等,掀起人工智能发展的第一个高潮。
二是反思发展期:20世纪60年代—70年代初。人工智能发展初期的突破性进展大大提升了人们对人工智能的期望,人们开始尝试更具挑战性的任务,并提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研发目标。然而,接二连三的失败和预期目标的落空(例如,无法用机器证明两个连续函数之和还是连续函数、机器翻译闹出笑话等),使人工智能的发展走入低谷。
三是应用发展期:20世纪70年代初—80年代中。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专家系统模拟人类专家的知识和经验解决特定领域的问题,实现了人工智能从理论研究走向实际应用、从一般推理策略探讨转向运用专门知识的重大突破。专家系统在医疗、化学、地质等领域取得成功,推动人工智能走入应用发展的新高潮。
四是低迷发展期:20世纪80年代中—90年代中。随着人工智能的应用规模不断扩大,专家系统存在的应用领域狭窄、缺乏常识性知识、知识获取困难、推理方法单一、缺乏分布式功能、难以与现有数据库兼容等问题逐渐暴露出来。
五是稳步发展期:20世纪90年代中—2010年。由于网络技术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加速了人工智能的创新研究,促使人工智能技术进一步走向实用化。1997年国际商业机器公司(简称IBM)深蓝超级计算机战胜了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2008年IBM提出“智慧地球”的概念。以上都是这一时期的标志性事件。
六是蓬勃发展期:2011年至今。随着大数据、云计算、互联网、物联网等信息技术的发展,泛在感知数据和图形处理器等计算平台推动以深度神经网络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飞速发展,大幅跨越了科学与应用之间的“技术鸿沟”,诸如图像分类、语音识别、知识问答、人机对弈、无人驾驶等人工智能技术实现了从“不能用、不好用”到“可以用”的技术突破,迎来爆发式增长的新高潮。
现状与影响
对于人工智能的发展现状,社会上存在一些“炒作”。比如说,认为人工智能系统的智能水平即将全面超越人类水平、30年内机器人将统治世界、人类将成为人工智能的奴隶,等等。这些有意无意的“炒作”和错误认识会给人工智能的发展带来不利影响。因此,制定人工智能发展的战略、方针和政策,首先要准确把握人工智能技术和产业发展的现状。
专用人工智能取得重要突破。从可应用性看,人工智能大体可分为专用人工智能和通用人工智能。面向特定任务(比如下围棋)的专用人工智能系统由于任务单一、需求明确、应用边界清晰、领域知识丰富、建模相对简单,形成了人工智能领域的单点突破,在局部智能水平的单项测试中可以超越人类智能。人工智能的近期进展主要集中在专用智能领域。例如,阿尔法狗(AlphaGo)在围棋比赛中战胜人类冠军,人工智能程序在大规模图像识别和人脸识别中达到了超越人类的水平,人工智能系统诊断皮肤癌达到专业医生水平。
通用人工智能尚处于起步阶段。人的大脑是一个通用的智能系统,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可处理视觉、听觉、判断、推理、学习、思考、规划、设计等各类问题,可谓“一脑万用”。真正意义上完备的人工智能系统应该是一个通用的智能系统。目前,虽然专用人工智能领域已取得突破性进展,但是通用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与应用仍然任重而道远,人工智能总体发展水平仍处于起步阶段。当前的人工智能系统在信息感知、机器学习等“浅层智能”方面进步显著,但是在概念抽象和推理决策等“深层智能”方面的能力还很薄弱。总体上看,目前的人工智能系统可谓有智能没智慧、有智商没情商、会计算不会“算计”、有专才而无通才。因此,人工智能依旧存在明显的局限性,依然还有很多“不能”,与人类智慧还相差甚远。
人工智能创新创业如火如荼。全球产业界充分认识到人工智能技术引领新一轮产业变革的重大意义,纷纷调整发展战略。比如,谷歌在其2017年年度开发者大会上明确提出发展战略从“移动优先”转向“人工智能优先”,微软2017财年年报首次将人工智能作为公司发展愿景。人工智能领域处于创新创业的前沿。麦肯锡公司报告指出,2016年全球人工智能研发投入超300亿美元并处于高速增长阶段;全球知名风投调研机构CBInsights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新成立人工智能创业公司1100家,人工智能领域共获得投资152亿美元,同比增长141%。
创新生态布局成为人工智能产业发展的战略高地。信息技术和产业的发展史,就是新老信息产业巨头抢滩布局信息产业创新生态的更替史。例如,传统信息产业代表企业有微软、英特尔、IBM、甲骨文等,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时代信息产业代表企业有谷歌、苹果、脸书、亚马逊、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人工智能创新生态包括纵向的数据平台、开源算法、计算芯片、基础软件、图形处理器等技术生态系统和横向的智能制造、智能医疗、智能安防、智能零售、智能家居等商业和应用生态系统。目前智能科技时代的信息产业格局还没有形成垄断,因此全球科技产业巨头都在积极推动人工智能技术生态的研发布局,全力抢占人工智能相关产业的制高点。
人工智能的社会影响日益凸显。一方面,人工智能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核心力量,正在推动传统产业升级换代,驱动“无人经济”快速发展,在智能交通、智能家居、智能医疗等民生领域产生积极正面影响。另一方面,个人信息和隐私保护、人工智能创作内容的知识产权、人工智能系统可能存在的歧视和偏见、无人驾驶系统的交通法规、脑机接口和人机共生的科技伦理等问题已经显现出来,需要抓紧提供解决方案。
趋势与展望
经过60多年的发展,人工智能在算法、算力(计算能力)和算料(数据)等“三算”方面取得了重要突破,正处于从“不能用”到“可以用”的技术拐点,但是距离“很好用”还有诸多瓶颈。那么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人工智能发展将会出现怎样的趋势与特征呢?
从专用智能向通用智能发展。如何实现从专用人工智能向通用人工智能的跨越式发展,既是下一代人工智能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研究与应用领域的重大挑战。2016年10月,美国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发布《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计划》,提出在美国的人工智能中长期发展策略中要着重研究通用人工智能。阿尔法狗系统开发团队创始人戴密斯·哈萨比斯提出朝着“创造解决世界上一切问题的通用人工智能”这一目标前进。微软在2017年成立了通用人工智能实验室,众多感知、学习、推理、自然语言理解等方面的科学家参与其中。
从人工智能向人机混合智能发展。借鉴脑科学和认知科学的研究成果是人工智能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人机混合智能旨在将人的作用或认知模型引入到人工智能系统中,提升人工智能系统的性能,使人工智能成为人类智能的自然延伸和拓展,通过人机协同更加高效地解决复杂问题。在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规划和美国脑计划中,人机混合智能都是重要的研发方向。
从“人工+智能”向自主智能系统发展。当前人工智能领域的大量研究集中在深度学习,但是深度学习的局限是需要大量人工干预,比如人工设计深度神经网络模型、人工设定应用场景、人工采集和标注大量训练数据、用户需要人工适配智能系统等,非常费时费力。因此,科研人员开始关注减少人工干预的自主智能方法,提高机器智能对环境的自主学习能力。例如阿尔法狗系统的后续版本阿尔法元从零开始,通过自我对弈强化学习实现围棋、国际象棋、日本将棋的“通用棋类人工智能”。在人工智能系统的自动化设计方面,2017年谷歌提出的自动化学习系统(AutoML)试图通过自动创建机器学习系统降低人员成本。
人工智能将加速与其他学科领域交叉渗透。人工智能本身是一门综合性的前沿学科和高度交叉的复合型学科,研究范畴广泛而又异常复杂,其发展需要与计算机科学、数学、认知科学、神经科学和社会科学等学科深度融合。随着超分辨率光学成像、光遗传学调控、透明脑、体细胞克隆等技术的突破,脑与认知科学的发展开启了新时代,能够大规模、更精细解析智力的神经环路基础和机制,人工智能将进入生物启发的智能阶段,依赖于生物学、脑科学、生命科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的发现,将机理变为可计算的模型,同时人工智能也会促进脑科学、认知科学、生命科学甚至化学、物理、天文学等传统科学的发展。
人工智能产业将蓬勃发展。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一步成熟以及政府和产业界投入的日益增长,人工智能应用的云端化将不断加速,全球人工智能产业规模在未来10年将进入高速增长期。例如,2016年9月,咨询公司埃森哲发布报告指出,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将为经济发展注入新动力,可在现有基础上将劳动生产率提高40%;到2035年,美、日、英、德、法等12个发达国家的年均经济增长率可以翻一番。2018年麦肯锡公司的研究报告预测,到2030年,约70%的公司将采用至少一种形式的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新增经济规模将达到13万亿美元。
人工智能将推动人类进入普惠型智能社会。“人工智能+X”的创新模式将随着技术和产业的发展日趋成熟,对生产力和产业结构产生革命性影响,并推动人类进入普惠型智能社会。2017年国际数据公司IDC在《信息流引领人工智能新时代》白皮书中指出,未来5年人工智能将提升各行业运转效率。我国经济社会转型升级对人工智能有重大需求,在消费场景和行业应用的需求牵引下,需要打破人工智能的感知瓶颈、交互瓶颈和决策瓶颈,促进人工智能技术与社会各行各业的融合提升,建设若干标杆性的应用场景创新,实现低成本、高效益、广范围的普惠型智能社会。
人工智能领域的国际竞争将日益激烈。当前,人工智能领域的国际竞赛已经拉开帷幕,并且将日趋白热化。2018年4月,欧盟委员会计划2018—2020年在人工智能领域投资240亿美元;法国总统在2018年5月宣布《法国人工智能战略》,目的是迎接人工智能发展的新时代,使法国成为人工智能强国;2018年6月,日本《未来投资战略2018》重点推动物联网建设和人工智能的应用。世界军事强国也已逐步形成以加速发展智能化武器装备为核心的竞争态势,例如美国特朗普政府发布的首份《国防战略》报告即谋求通过人工智能等技术创新保持军事优势,确保美国打赢未来战争;俄罗斯2017年提出军工拥抱“智能化”,让导弹和无人机这样的“传统”兵器威力倍增。
人工智能的社会学将提上议程。为了确保人工智能的健康可持续发展,使其发展成果造福于民,需要从社会学的角度系统全面地研究人工智能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制定完善人工智能法律法规,规避可能的风险。2017年9月,联合国犯罪和司法研究所(UNICRI)决定在海牙成立第一个联合国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中心,规范人工智能的发展。美国白宫多次组织人工智能领域法律法规问题的研讨会、咨询会。特斯拉等产业巨头牵头成立OpenAI等机构,旨在“以有利于整个人类的方式促进和发展友好的人工智能”。
态势与思考
当前,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总体态势良好。但是我们也要清醒看到,我国人工智能发展存在过热和泡沫化风险,特别在基础研究、技术体系、应用生态、创新人才、法律规范等方面仍然存在不少值得重视的问题。总体而言,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现状可以用“高度重视,态势喜人,差距不小,前景看好”来概括。
高度重视。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并大力支持发展人工智能。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2018年两院院士大会、全国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会议、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等场合多次强调要加快推进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发展。2017年7月,国务院发布《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将新一代人工智能放在国家战略层面进行部署,描绘了面向2030年的我国人工智能发展路线图,旨在构筑人工智能先发优势,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战略主动。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科技部、教育部等国家部委和北京、上海、广东、江苏、浙江等地方政府都推出了发展人工智能的鼓励政策。
态势喜人。据清华大学发布的《中国人工智能发展报告2018》统计,我国已成为全球人工智能投融资规模最大的国家,我国人工智能企业在人脸识别、语音识别、安防监控、智能音箱、智能家居等人工智能应用领域处于国际前列。根据2017年爱思唯尔文献数据库统计结果,我国在人工智能领域发表的论文数量已居世界第一。近两年,中国科学院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高校纷纷成立人工智能学院,2015年开始的中国人工智能大会已连续成功召开四届并且规模不断扩大。总体来说,我国人工智能领域的创新创业、教育科研活动非常活跃。
差距不小。目前我国在人工智能前沿理论创新方面总体上尚处于“跟跑”地位,大部分创新偏重于技术应用,在基础研究、原创成果、顶尖人才、技术生态、基础平台、标准规范等方面距离世界领先水平还存在明显差距。在全球人工智能人才700强中,中国虽然入选人数名列第二,但远远低于约占总量一半的美国。2018年市场研究顾问公司CompassIntelligence对全球100多家人工智能计算芯片企业进行了排名,我国没有一家企业进入前十。另外,我国人工智能开源社区和技术生态布局相对滞后,技术平台建设力度有待加强,国际影响力有待提高。我国参与制定人工智能国际标准的积极性和力度不够,国内标准制定和实施也较为滞后。我国对人工智能可能产生的社会影响还缺少深度分析,制定完善人工智能相关法律法规的进程需要加快。
前景看好。我国发展人工智能具有市场规模、应用场景、数据资源、人力资源、智能手机普及、资金投入、国家政策支持等多方面的综合优势,人工智能发展前景看好。全球顶尖管理咨询公司埃森哲于2017年发布的《人工智能:助力中国经济增长》报告显示,到2035年人工智能有望推动中国劳动生产率提高27%。我国发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到2030年人工智能核心产业规模超过1万亿元,带动相关产业规模超过10万亿元。在我国未来的发展征程中,“智能红利”将有望弥补人口红利的不足。
当前是我国加强人工智能布局、收获人工智能红利、引领智能时代的重大历史机遇期,如何在人工智能蓬勃发展的浪潮中选择好中国路径、抢抓中国机遇、展现中国智慧等,需要深入思考。
树立理性务实的发展理念。任何事物的发展不可能一直处于高位,有高潮必有低谷,这是客观规律。实现机器在任意现实环境的自主智能和通用智能,仍然需要中长期理论和技术积累,并且人工智能对工业、交通、医疗等传统领域的渗透和融合是个长期过程,很难一蹴而就。因此,发展人工智能要充分考虑到人工智能技术的局限性,充分认识到人工智能重塑传统产业的长期性和艰巨性,理性分析人工智能发展需求,理性设定人工智能发展目标,理性选择人工智能发展路径,务实推进人工智能发展举措,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人工智能健康可持续发展。
重视固本强基的原创研究。人工智能前沿基础理论是人工智能技术突破、行业革新、产业化推进的基石。面临发展的临界点,要想取得最终的话语权,必须在人工智能基础理论和前沿技术方面取得重大突破。我们要按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支持科学家勇闯人工智能科技前沿“无人区”的要求,努力在人工智能发展方向和理论、方法、工具、系统等方面取得变革性、颠覆性突破,形成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人工智能原创理论体系,为构建我国自主可控的人工智能技术创新生态提供领先跨越的理论支撑。
构建自主可控的创新生态。我国人工智能开源社区和技术创新生态布局相对滞后,技术平台建设力度有待加强。我们要以问题为导向,主攻关键核心技术,加快建立新一代人工智能关键共性技术体系,全面增强人工智能科技创新能力,确保人工智能关键核心技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要着力防范人工智能时代“空心化”风险,系统布局并重点发展人工智能领域的“新核高基”:“新”指新型开放创新生态,如产学研融合等;“核”指核心关键技术与器件,如先进机器学习技术、鲁棒模式识别技术、低功耗智能计算芯片等;“高”指高端综合应用系统与平台,如机器学习软硬件平台、大型数据平台等;“基”指具有重大原创意义和技术带动性的基础理论与方法,如脑机接口、类脑智能等。同时,我们要重视人工智能技术标准的建设、产品性能与系统安全的测试。特别是我国在人工智能技术应用方面走在世界前列,在人工智能国际标准制定方面应当掌握话语权,并通过实施标准加速人工智能驱动经济社会转型升级的进程。
推动共担共享的全球治理。目前看,发达国家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创新掌控了产业链上游资源,难以逾越的技术鸿沟和产业壁垒有可能进一步拉大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差距。在发展中国家中,我国有望成为全球人工智能竞争中的领跑者,应布局构建开放共享、质优价廉、普惠全球的人工智能技术和应用平台,配合“一带一路”建设,让“智能红利”助推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作者: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联络办公室副主任、中国科学院院士)